第230章 男女互取所需(下)
类别:
女生频道
作者:
韩潇墨字数:4545更新时间:25/05/06 06:24:23
与薛芜德有染的女人比薛芜德小了十岁,也是栾糟县人,未婚,家境殷实,跟薛芜德在同一单位供职,在薛芜德眼里,这是一个小女人,小女人在他阔大的胸怀里,给他们两个人的感觉都是小鸟依人,薛芜德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么多年来,薛芜德一直被女人辖制着,而如今,虽然薛芜德并不辖制小女人,但在小女人的面前,他体会到了男人的尊严。于是,两个人的恋情极速升温,于薛芜德而言,若想将这恋情变成婚姻,他必须断然采取措施,那就是,结束与女人的屈就的婚姻。想到自己的屈就,他对女人更加充满了恨意,却将女人对他的大姐般的好处抛到了脑后。
薛芜德提出离婚,女人本能似地表示不同意。在与女人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他们的肌肤之亲越来越少,女人越来越感觉到了,在肌肤之亲时,薛芜德是敷衍的,还有了一种施舍的意味。在她不同意离婚之后,薛芜德便更将“肌肤之亲”当成了武器,连敷衍和施舍也免除了。好在这个时候的女人身体上早经对两性间的活动没了丝毫兴趣,可是情感上却也同时成了荒漠,薛芜德连一点儿雨露也决不喷洒。
女人终于还是放手了。放手的原因是,她在一次回到家里时,正撞见薛芜德跟小女人在家里的大床上行鱼水之欢。女人看见了那极为不堪的一幕,很生气;然而更令她生气的是,她发觉薛芜德是故意行这一幕并且故意让她看见这一幕,这令她感觉到奇耻大辱。她明白了,她老了,成了一块破抹布,活该被薛芜德丢掉。于是,她同意跟薛芜德离婚。但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她跟薛芜德的女儿归她来抚养,并且对薛芜德说,没有她的同意,不准探视女儿。
薛芜德深爱女儿,但为了跟小女人的新婚生活,还是同意了。
然而与小女人组成家庭后,薛芜德的生活却很不如意,小女人跟女人一样,也开始辖制薛芜德,并且,原来的小鸟依人渐渐有了刁蛮公主的锋芒。结婚五年,小女人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而他们的感情却越来越糟糕,令薛芜德倍受打击的是,小女人有了外遇,跟别的男人好上了,还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无论是跟女人一起生活还是跟小女人一起生活,薛芜德都像是入赘一般,进入了对方的家对方的屋内生活,所以,他两次离异皆是净身出户。
这个时候,薛芜德想起了女人的好处,更想起了他的女儿。于是,他去求见他们。可是,已经退休多年在家的女人将他拒之门外。更令他伤心欲绝的是,正读大学在家里休暑假的女儿根本不认他,女人跟前夫的女儿更是懒得瞅他一眼。
由于薛芜德的两次离婚,均在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两任前妻都极力损坏他的与他的行为挺相配的名声,特别奇异的是,连薛芜德也不知为什么,女人小女人竟然一个鼻孔出气儿了,女人对小女人说要不是她当年为薛芜德东奔西走,他必得回到老家去种地出苦力,是她使他成了城里人,还人模狗样地有了一份正式稳定的工作,可是他却嫌她老了,抛弃了她还抛弃了两个女儿;小女人则说薛芜德是个大骗子,骗了她的青春骗了她的感情,她若是早知道他是这种货色,怎么也不会跟他在一块儿,他竟然吃里扒外,明明一把老骨头了,可还想着别的女人。
女人听了小女人的话吃了一大惊,但她无从考证小女人的话,她还巴不得小女人的话是真的。于是,两个女人一句去一句来,时间久了,关于薛芜德的故事便有了统一的版本,并且传扬开去了。自然,薛芜德所在单位的人都知道了薛芜德的桃色故事。
薛芜德退休了,一个人租房居住,孤家寡人,生活很是落寞。女儿已经嫁人成家。他想去看看他的亲生的女儿,但女儿去拒不见他,女人呢,是跟女儿住在一起的,一看到薛芜德,就奚落地叫道:“哟,陈世美,你来啦?”
由于女人跟小女人都直呼薛芜德为“陈世美”,呼得多了,渐渐弄假成真,别的人受到影响,以为他的名字就叫作“陈世美”,于是,有时也不免那么呼他,或呼他“老陈”。薛芜德郁郁寡欢,心理上多少有了点儿抑郁的病症。而他又没有什么嗜好来排解,无论是好的嗜好还是坏的嗜好,他都没有,既不参加老年书画班唱歌班,也不打麻将,也不迷恋烟酒,还不信奉道教佛教。但有知情的人说,他呀,就是一泡臭狗屎,到哪里都没有人要,根本不是他不想参加。
樊主编无意当中从他人之口中听说了薛芜德的故事,觉得大有文章可作,于是邀请他加入了离男少龙。樊主编没有想到,一些人竟然认识薛芜德,哪怕不认识的人也有听说过他的故事的,他们竟是那么的排斥他,好像他们是假的陈世美,而薛芜德才是真的陈世美,假的陈世美当然比真的陈世美高尚。
薛芜德原以为找到了一拨知音,却不料人家那么地嫌恶他,他真是绝望至极。但在绝望中,他却看见了一盏灯,那盏灯就是梦独,他觉得梦独跟别的离男一点儿都不一样。
薛芜德极为思念他的女儿,女儿是他的最大的软勒,可是他的最大的软勒却跟女人同仇敌忾地对待他。他的女儿给他的最大的杀手锏就是对他冷眼冷脸相对只跟他说一句话“陈世美”,把最为迟钝却也是最为坚固的冷暴力施加到他的身上心上。
后来,梦独推断,就是在那一长段时期里,薛芜德身心的抑郁症状加重了,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以,在那家小酒吧里,当薛芜德将梦独视作可以信赖的人后,终于将肚腹中的苦水倾倒而出,并且一遍遍地含泪泣道:“我不该被千夫所指啊,我不该被千夫所指……”
薛芜德还一遍一遍地说:“我不是陈世美啊,我不是陈世美……”
梦独便几次劝道:“老薛,陈世美并不一定是坏人,也许,陈世美是个好人呢。”
梦独发现,被叫作被骂作陈世美的好男人难以计数,为什么这些男人无端地就被那么多人硬生生扣上了陈世美的那顶帽子呢?他忽然想,他积累的创作素材不应当只局限于他梦独一个人的身上,而应当放眼于更多的男人及更多的女人身上,好好写一部纪实性的文学作品,为无数“陈世美”平、反、昭、雪。
梦独将自己新萌生的想法告诉了叶晓晨。
叶晓晨:“那,你得快啊。否则,可能有些人压根儿看不到你的作品就死于精神郁闷中了。”
“是啊,死神总是会不期而至。”梦独长叹一声,思续惘然地伸向远方。
“你在想什么?”叶晓晨问道。
“我在想,薛芜德为什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晓晨,你说呢,是为什么?”
“我认为,薛芜德跟他的第一个前妻最开始在一起时不过就是两性相悦,各取所需。而当他们不再互相所需时,婚姻当然就走到头啦。”
“对,他们之间最开始时虽然产生了感情,但感情并不是爱情,他们不过是互相同情罢了。薛芜德同情他的第一个前妻失去丈夫,他的第一个前妻同情他没有好的工作出路,也算是一半对一半吧。”梦独说道。
“也许,是他的第二个前妻也就是小女人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吧?毕竟,小女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戴上了绿帽子还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可小女人不过是步薛芜德的后尘罢了。”
叶晓晨说:“难不成,薛芜德的故事还有第三个版本甚至第四个版本?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虽然他跟你说了他的憋屈,但实际上却没说清?”
梦独道:“如果单从薛芜德的故事表面来看,他比陈世美还陈世美,但如果剖到深层,从人性的角度来剖析,就很可怕了。”
“我忽然产生出一个很大胆也很可怕的分析,就是,当薛芜德初初跟他的第一个前妻相识相处时,薛芜德还是青春年少的,难道,是他的前妻在勾引他?”
“为什么这么说?”梦独问道。
“刚才那故事,真的是薛芜德讲给你听的?你说的是哪个版本?”叶晓晨反问。
梦独没有答话,定定地看着叶晓晨的双眼。
叶晓晨说着自己的判断:“我觉得,那故事不是薛芜德讲给你听的,倒像是薛芜德的前妻或后前妻讲给你听的。如果按照讲给我听的故事来推理,那薛芜德当然就是个比陈世美还陈世美的不义之人了。我觉得,你讲给我听的故事有些主观,但我还是听出了你没有说出来的东西。你是故意这么讲给我听的吧?”
“你听出什么来啦?”
“我认为你所讲的故事背后隐藏着东西,这东西不是你故意不讲,而是,而是需要别人来意会。”
“你意会到了什么?”梦独继续追问。
“就比如我之前所说的,薛芜德初初跟前妻相识相恋时,他还是个青春年少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少年;而他的前妻呢,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女人,薛芜德的女人,早就是个有了孩子的成熟了的女人了,何况她还有丈夫,你不是说了吗?说在三年多的时间里,薛芜德跟卫生队长和他的老婆结交下了深厚的感情,如果当时薛芜德的前妻对薛芜德产生的感情有着暧昧的成份呢?谁能保证他们没有暧昧的成份呢?否则他们怎么会在卫生队长离去后就携手走到了一起?薛芜德还年轻,甚至可以说还小,还很不成熟,但那个女人却是成熟了的呀?还有薛芜德和他的小女人之间,小女人骂他骗了她的青春骗了她的感情,却说他想着别的女人。依我看,未必,而实际上是她的欲望在薛芜德那里得不到满足了,便误以为薛芜德心里想着别的女人。要不,你想想,薛芜德为什么会像个神经病似地哭喊,‘我不该被千夫所指啊我不该被千夫所指’?”
梦独补了一句:“兴许,这些正是薛芜德无法表达清楚的地方。”
“所以,我觉得我的结论是有一定道理的,薛芜德无论是跟他的女人还是跟他的小女人,都是两性相悦各取所需;而当他们无法互取所需的时候,婚姻便当然亮起了很麻烦的红灯。是的,诚如你所说,薛芜德表达不清楚,但他又受着千夫所指,包括他的女儿,所以,他就一死了之?”
“可是,他却留下了一个问号。”
叶晓晨说:“那你就快点儿好好写出一部纪实性的文学作品来探讨吧。有些事,想做,却老是不做,就那么拖啊,拖啊,却往往,等到想做的时候,就来不及去做了。生命,有时真的很脆弱。最后这句话,我本不想说出口的,怕自己是乌鸦嘴。”
梦独听得出来,叶晓晨是在说他呢,说他还没有践约回老家的事儿,他叶晓晨跟司灵蕊已经成功复合走到了一起,但是梦独却没有再度提及还乡挖掘真相的事儿。他轻轻点了点头,却依然未置可否,但心里其实在做着最后的酝酿。是的,他不仅要让他自己的真相出土,还要让晁家拴的真相出土,让许多男人的真相出土,而且要为他们作出最诚实的纪录,为他们平反pingfan昭雪,警示他人,特别是让更多的人明白,抛妻弃子、贪图富贵、忘恩负义的陈世美确有其人,但是为人正直、品性善良、行侠仗义的陈世美同样确有其人,不能以一种陈世美而掩盖另一种陈世美。
叶晓晨对梦独说完那句颇有深意的话后,就驱车驶上了开往省城的水泥公路,到周末了,他要去那里看望司灵蕊和叶震宇。
梦独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二百多平米的家里,心绪繁乱。多年来的失眠症状总是反反复复,有时好转有时加重,一个多月前略有好转,但近期再度无端加重,特别是老离男薛芜德的遭际更是让他不仅失眠,还在哪怕失眠到疲倦之时勉强进入睡眠后而在睡眠里失眠,被一个个让他难过的梦境纠缠着……
那个漫漫长夜,为防止失眠,梦独主动不眠,让面前的一本书陪伴他。可是却被忽然间生出的不祥预感攫住,更想不到的是,他的预感竟是那样的准确,老离男薛芜德采取了一种决绝的方式告别了他也告别了人间,跳楼自杀,更要命的是,不知是天意使然还是巧合而成,飞翔落地后竟扭曲成那样的奇怪姿势,在鲜红的血泊里,凝固着一个大大的醒目的“?”,那个“?”,只有梦独读懂了。
薛芜德终于以一次致命的飞翔脱离苦海,获得了自以为的最终的解脱,但却并不影响许多人特别是他的所谓亲人们继续把他骂作臭名昭著的陈世美。
在与好几个离男将薛芜德的骨灰盒“送”了出去之后,梦独和叶晓晨一起回了家,两个人面面相对地坐着,明明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感慨想发,可是却一时间相对无言。
好长时间过后,叶晓晨说:“休息吧,这几天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令叶晓晨没有想到的是,梦独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他,语气坚定地说:“晓晨,我要还乡。陪我,好吗?”
“行,行!”叶晓晨用力地点着头,眼里闪着兴奋和赞许的光芒,心想:“这才是梦独,那个曾经有着冲劲儿的梦独终于回来啦,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梦独了。”
啊,二十六年过去了,在他的家乡梦家湾及梦家湾周围的十里八乡,他,梦独,已经是一个死人,已经变成了一座承受着耻辱、承受着诅咒的坟墓;二十六年了,梦独孤独地守着真相依然活在死亡之中,活在名不副实的身份当中,活在苟且偷生当中,活在故乡人的口水、浓痰和詈骂中,活在永远不见阳光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