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大魁天下

类别:女生频道 作者:长夜风过字数:4621更新时间:25/04/27 01:01:15
    花1个多小时,张潮才在现场帮助编导和工作人员理清了工作要点。一转眼就是午饭时间,定好的简餐早已经准备就绪,陆续发放给了学生们。

    这时候张潮贴心地让直播镜头切换到自己,顺带又接受了一波记者的问题轰炸。吃饭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比较私人的生活内容,很多人有自己的“怪癖”,比如抓筷子的手像鸡爪、吧唧嘴、呼噜噜地喝汤,这些就没有必要呈现给观众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争议。

    “你是怎么能考虑得这么面面俱到的呢?”一个记者问道。

    张潮略微思索以后回答道:“面面俱到说难不难,基础是做到两件事——第一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就是要有同理心,自己不喜欢的,也别强加给别人。

    我觉得要是自己吃饭的时候有一台摄影机拍着,肯定不太舒服。因为嘴角粘颗米粒、桌上洒点汤水,无论看还是被看,都难受。

    第二是‘己所欲,慎施于人’。人不仅要有同理心,也要有边界感。我喜欢的,别人未必喜欢;我习惯的,别人未必习惯。比如我习惯了面对镜头,但其他人可能就会发慌。

    这次复赛采用直播的形式,我们很早就通知了所有选手,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昨天开会的时候,我们还专门解释了过程,只要他们在内场写作,摄影机和记者都不会打扰他们。

    同时我们还让有顾虑的同学报了名字,排座位的时候安排到了比较边角的位置,尽量给他们创造一个有安全感的环境。……”

    一番话,不管是采访的记者,还是荧幕前的观众,听得都很舒服。

    远在山西游山玩水的于华和石铁生,也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看这场史无前例的“写作直播”。听完张潮说的这番话,石铁生对于华道:“这孩子,太老成了……”

    于华也再次感慨道:“是啊,有时候我觉得张潮哪是20啷当岁?简直就和我年纪差不多嘛。”

    石铁生闻言一乐,嘲笑道:“差不多?你哪儿来的自信?让你组织这么个比赛,你能干的比他好?我不信。”

    于华老脸一红,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泰然自若起来,悠哉游哉地反击道:“古人说‘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要是组织比赛,张潮肯定会帮我。他会干,不就等于我会干!没区别。”

    石铁生一脸嫌弃道:“不要脸……”

    于华傲然道:“要脸不要脸的,张潮也是我学生,谁可也抢不走!”

    在一旁陪同的本地作家阎文生,第一次看到两个名满天下的大作家,像小孩子一样斗嘴。而起因,正是在电视里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那个年轻人。

    “都是二十啷当岁,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捏?”阎文生内心也充满了浓浓的疑惑与淡淡的妒忌。

    张潮如彗星般崛起的这两年,其实不少像他这样的青年作家心里都有些不服气,觉得这个“小孩儿”比他们强的就是运气而已。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潮不仅没有“退潮”,反而越涨越高,一次次冲破人们对他的预期。所有的“不服气”,已经化为了欲追不能、欲妒无门的“无力感”。

    就拿这次的“三晋风流”专题片拍摄来说,哪一个被选中入镜的中青年作家,内心不是欢欣雀跃,觉得遇到了天大的机遇,可以一举跃上全国舞台,可能人生命运从此就改变了。

    但是这样的机会,却是张潮这个至少小他们5岁、10岁的“后生”凭空创造出来的,他自己都没打算在专题片里露脸,只挂了一个总策划的名字。

    可谁又敢轻视这个不露脸的总策划呢?

    后面这个专题片是卖给中央台还是地方台,是在黄金时段播出还是在半夜凑数,都得看张潮的后续运作。

    于华、石铁生们当然无所谓,就国内声誉来说,他们已经是百尺竿头了;而对陪同的这些作家,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了。

    他们甚至和张潮直接对话的机会都没有,全程都是和张潮“手底下”一个姓马和一个姓双的小伙子对接。可没有人觉得有啥不妥。

    张潮真来山西了,文化部门出面接待,也是坐主桌。地方作家们去敬酒,都得往后排;可如果能敬上酒,张潮再给自己说上两句好话,在领导面前露漏脸……

    想着想着,阎文生就出神了,一丝苦涩和几分期待,同时升腾在胸膛当中,一时竟分辨不清哪个更炽热些……

    同样感情复杂的还有兰婷和宋诗语,她们俩相约在宋诗语的家里,一起用宋诗语爸爸刚买的松下等离子大彩电看这次的复赛直播。

    “张潮越来越……老气横秋了!”兰婷听完张潮又一段持平稳重的回答以后,先想赞叹,但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埋汰”。

    但很快,她就有些失神地喃喃道:“这还是在播音室里,和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张潮吗?”

    想到当初的情形,怅然若失的神情在兰婷脸上一闪而过。

    宋诗语看了一眼这个闺蜜,也叹道:“是啊,那时候张潮只显得比我们成熟一点,顶多就是有些社会经验的成年人,和高中小屁孩儿的区别。

    可是现在,我觉得他快和我爸一样……成熟稳重了。”说罢悄悄吐了下舌头。原来她用余光看到自己老爹端着茶杯,来到了客厅,连忙把原来想说的“贬义词”给换了。

    宋天成听到女儿这么说,只“呵呵”一声道:“你是想说‘圆滑世故’吧?”

    看宋诗语闹了个大红脸,宋天成才接着说道:“张潮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他面对媒体是很有策略的,有时候说话滴水不漏,有时候又强硬果断,有时候又显得坦率真诚;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示弱、给人挖坑……

    往往大家觉得他是如何的,只是他预设的这段采访的效果而已。真正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宋天成自己开传媒公司的,年深日久的浸淫之下,自然没有两个小姑娘看的那么肤浅。

    兰婷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叔叔,您是说张潮都是在伪装吗?”宋诗语听到了,也好奇地转向父亲。

    宋天成见两个孩子都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我说了,这是面对媒体时的策略。媒体的属性就是为了传播效果,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张潮傻乎乎地和做卷子一样,怎么问就怎么答,那早就被那些记者、编辑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在镜头前面,无论是‘喜悦’‘激动’,还是‘痛苦’‘真诚’,甚至‘愤怒’,都只是工具,更好地表达自己的同时保护自己的工具。

    我不知道张潮这么点年纪怎么就会这些?这只有被极高强度的媒体信息轰炸过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一般只有港台的那些老明星们有类似的经验。

    我看张潮以后要是写不出了,干脆改行开个公关公司得了。专门给内地这些明星提供公关方案、化解舆论危机。搞不好,比他写书还赚钱……”

    兰婷一听脸色就变了,又不敢反驳宋天成这个长辈,只好嘟囔着说:“张潮哪可能写不出,您不知道他那灵感,和不要钱似的……”

    宋天成有些遗憾又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两个已经完全长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悠悠道:“你们俩……张潮……唉……”

    两个女孩儿都听懂了,但是却一句话也接不了,只能红着脸转过头,强装镇定地看着电视。

    所有看直播的人当中,情感最单纯的,可能只有张潮的父母了。

    今天中午,他们又拉了七八个亲朋好友在家里聚会,名义是庆祝张卫国同志的五十“大寿”。

    “我说老张,你上个月不是刚过了生日?怎么今天又生日?”

    “上个月是农历生日,这个月新历生日,很合理吧?”

    “不对啊,这个月初你不是还过了一次?那又是什么日子?”

    “月初?月初……那是我老婆的生日!”

    “那你说清楚,是新历还是农历?”

    “我……我记不清了……”

    “哈,你们公婆生日凑的够整齐的!”

    “你管我……读书人的生日,怎么能叫凑呢?”

    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房子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其实大家都知道,张潮父母每次请客,一定是张潮这个宝贝儿子要上电视了,所谓“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也。

    不过被邀请的客人也都不反感,一来张潮父母只享受大家一起看儿子在电视上露脸的过程,并不会骄矜自夸,甚至开始卖自己的“教育经”。

    二来,张潮也算是大家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现在有出息了,自己看着也高兴。关键是张潮这个赛道实在距离普通同龄人太远,哪怕心眼再小的亲戚,也恨不起来。

    张潮舅舅打趣道:“姐夫,你这客人越请越多,以后怕这个大客厅都坐不下了。要不要让小潮买个大别墅?”

    张卫国刚想说话,他老婆就一巴掌拍在自己弟弟的脑袋上,嗔道:“喝点猫尿就胡说八道。我们俩这个房子都住不了了,还住别墅?每天扫地、抹灰你来啊?”

    “请保姆啊!”

    “请保姆不要花钱?再说了,有手有脚的哪有使唤人的道理?”

    “保姆才几个钱,听说张潮现在一年能赚……”

    “张潮的钱是他自己的!”张卫国及时打断了亲戚的议论,这种话题讨论到具体的金额,可就不好收场了。不过究竟是老同志,为了不让场面冷下来,他一拍胸脯,自信满满地道:“就算要买别墅,那也要由我自己掏钱买!”

    众人都疑惑地看向张卫国,小舅子更是泼冷水道:“姐夫,不是我说,就你那一个月1000出头的工资……”

    张卫国把头一仰,神秘地道:“你们等着瞧……”

    想到自己已经写了小半的书稿,心头又是一热,连忙啜了一口小酒,平复一下激动的内心。

    而在电视荧幕前,更多的与张潮没有直接关系的家长和学生们,也再次直观地从现场的直播和张潮的采访中,看到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新理念作文大赛”。

    没有了直通名牌大学的功利目的之后,这个比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但也迎来了脱胎换骨的涅槃重生。

    其实从第一届以后,获得直升或者自主招生名额,概率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那参加比赛的目的是什么呢?像赌徒一样去博取近乎为0的概率,还是“参与就好”?

    怎么摆,这心态都很难平衡,比赛的地位和意义也越来越模糊。最后的结果就是比赛的影响力越来越小,甚至闹出了“获奖作品抄袭”“老选手借指导名义约P”这样的丑闻。

    而张潮的改革,让“新理念作文大赛”摆脱了功利的纠缠,回归了写作的本质,让它真正成为热爱文学的青少年的一场盛大聚会。

    作弊、抄袭的意义被缩得无限小,毕竟拿奖了也只获得了一个“亮相”机会和几百元稿费而已。而能否在文学道路上走下去,毕竟需要的是长久的坚持。

    “这比赛要的!明年我(孩子)也参加!”成为了许多观众共同的心声。

    不知不觉间,张潮又悄悄给中国的文学,加了一把柴。

    时间推进到下午2点,已经陆陆续续有选手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起身交给工作人员。

    每个将要离开赛场的同学,几乎都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场地,最后还要回身凝望一下。而导播,也精确拿捏了这一刻的“动情点”,果断将镜头切了过来,捕捉学生脸上最微妙的感情波动。

    张潮为他们营造的写作氛围,远远超越了他们对“写作文”这件事最美好的设想。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写着写着,已经忘了是在参加一场比赛。

    心目已经没有了对手;或者说,唯一的对手,就是他们对文学的热爱和要求。

    走出场馆,七月的沪上,天空蓝得像一块翡翠,盛大的阳光倾斜在每个人身上,轻风拂面、蝉鸣悠悠,而亲人和煦的微笑,就在眼前。

    “可以想象,从这个比赛走出来的少年,以后一定会有不少人,成为文学的中坚力量。”评委的会议室里,大屏电视正在播放完赛的选手陆续走出场馆的画面,迟子建一边看,一边感慨道。

    韩少功点点头,赞同道:“其实一个人能否走上文学道路,起点很重要。如果起点是高度功利化的,那写作只是他的工具,等实现了目的,工具就要被抛弃了。”

    一番话说得现场的《新芽》杂志的李启刚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这到底是不是在说之前的“新理念作文大赛”?他不确定,但也不敢问。

    韩少功本身就做过第一届比赛的评委,和李启刚也很熟,看到他脸色不豫便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安慰道:“老李,不要多想。咱们第一届还是办得很好的……”

    这句话不但没有起到安慰效果,把李启刚堵得更难受了——第一届办的很好,那意思就是后面几届都不好呗?

    同为第一届评委的苏童连忙接话道:“向前看,向前看。至少咱们杂志敢大胆改革嘛!我看今年这个形式完全可行。去功利化、轻松、有趣,影响力还大!”

    韩少功道:“我觉得比赛的性质开始变了。以前的‘新理念作文大赛’,真的就是‘写作文’。但是从这一届开始,虽然还有‘命题’,但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更趋向‘写作’,而不是‘写作文’。

    我觉得,这样的写作比赛,才超越了‘叶圣陶杯’‘语文报杯’,是青少年写作的‘天下第一赛’!”

    这时候,评委会主任阿来终于开口了:“既然是‘天下第一赛’,那能得一等奖的,不就是‘大魁天下’了?

    张潮基础打的这么好,我们这些评委也要让全国人民心服口服才行!”

    (两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