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给美国文学界一点小震动

类别:女生频道 作者:长夜风过字数:2511更新时间:25/04/27 01:01:15
    8月24日,2005年的“国际写作计划”正式开班,开班仪式在爱荷华大学主楼的一间会议室举行。

    爱荷华大学校长、自2000年起担任IWP主任的诗人克里斯托弗·梅里尔主持了仪式。他的讲话比较简短,主要回顾了IWP的历史,提到许多外国作家来此驻校写作,例如中国的于华、默言,土耳其的帕慕克等等。

    张潮忽然想起来,帕慕克应该明年就获诺贝尔文学奖了(《我的名字是红》),默言则还要等上几年。

    梅里尔还提到这里同时也是美国作家的写作圣地,弗兰纳里·奥康纳和雷蒙德·卡佛都曾在爱荷华大学的创意写作专业求学,迄今有40多位普利策文学奖得主和7位桂冠诗人曾就读于爱大或在此任

    开班式结束以后,卡尔森带领作家们来到IWP的办公室Shambaugh House,把这3个月的日程安排发给了大家。

    IWP不是学习班、培训班,需要上的“课”不多,主要由各种参观活动、作家们的主题演讲和分享构成,每个作家会被安排4到5场演讲分享会,除去周末,算下来每天大概有2场——当然不是每场必去,可以自主选择。

    这里也不会有考试之类,但是会询问你个人的写作计划,然后安排一些协助项目,比如翻译。

    张潮看了下日程表,自己的第一场演讲被安排在3天以后,主题很宽泛,只要介绍一下中国的文学和自己的写作就好,不由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是IWP安排的自选活动,有参观爱荷华城的作家名人纪念地、观看影片、逛农贸市场等,张潮的写作任务重,还要准备演讲,所以只选了2个在校园内就能进行的项目,其他时间都专注在写作上。

    演讲却不是在Shambaugh House,而是在草原之光书店的二楼,位于名流社交活跃的城市南区。

    今天来的除了IWP的作家以外,还有爱荷华大学创意写作专业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加起来一共50多人。

    张潮演讲的主题是“在中国写作:遗泽、困境,或是诅咒?”

    “在中国从事写作,可能比在其他国度更加艰难。漫长而连续的文明史为我们留下了丰厚的文学遗产,这既是馈赠,但也是诅咒。”

    “中国古代的诗人们,在600年以前就将古典汉语的表达边界探索到了极限。少年的亚历山大大帝曾经因为父亲征服了太多土地而发愁,生怕自己继承王位以后无法再开疆拓土。”

    “这个困境在欧洲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寓言,但是在中国文学的领域,却真实演绎了数百年。”

    “许多想要从事文学创作的中国年轻人,往往会觉得笔上压着千百斤的重物,背后还有许多眼睛在看着自己。古典汉语,是一种‘体积很小但质量极大’的语言。”

    “它的一点点遗泽——例如成语——都让现代作家感到巨大的表达压力。如果细读中国现当代最优秀的或者散文作品,会发现许多作家们默契地集体抗拒在表达中使用成语。”

    “很少有哪个国家的作家会像中国作家一样面对如此苛刻的评价环境。无论是白话文的还是诗歌,都不免被拿来和那些已成不朽的作品对比。”

    “所以汉语的表达需要改变。古典时代的辉煌,并不能掩盖其走向僵化的现实。但是处在列强侵略、内忧外患中的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等待古典汉语从内部发生变革,像英语或者法语一样通过自我更新,完成向现代性的转变。”

    “很幸运的是,现代汉语的表达规范,是由一群在那个时代,掌握了最优秀的古典汉语的文学家们完成的。他们是如此决绝,几乎是在古典汉语基础上,新造了一种语言,并且用非常出色的文学作品,为这种新语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

    40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潮这次讲述中国现代文学的角度非常刁钻,不是对文学史的简单回顾,也不是对作家或者作品的泛泛评价,而是从语言学角度,对中国现代作家面临的创作处境进行了回顾。

    不过大家觉得新鲜也是正常,本身这种用语言学去观照文学史的方法,即使在十多年后也算是冷门,要不是张潮当年做过一些专门的研究,写作一篇论文,这次也讲不了这么透彻。

    IWP为他安排的翻译是杨宇哲。这个人不管别的方面怎样,文学功底和双语能力还是很强的,加上事前张潮把讲稿发给过他,所以又准又快。

    张潮的新颖观点很快就引起在场作家和学生的讨论。这时有个一头酒红色头发、打着鼻钉的女生提问了:“欧洲同样有着漫长的历史文化传承,古希腊、古罗马甚至中世纪都留下了许多著作,为什么欧洲作家没有这种困扰?”

    张潮很快答道:“语言仍然是重要的因素。欧洲语言的分化造就了多样性。维特根斯坦说过,语言的边界,其实就是思想的边界。

    不同的语言环境提供了不同的思维方式,自然就会有不同的创作手法。欧洲、美洲,以及南亚的作家往往本身成长于双语种甚至多语种环境当中,所以很难察觉这种语言环境对自己创作的影响。

    但是中国作家不同,我们通常只能从方言当中去发掘这种不同。但是方言毕竟也只是汉语的一个分支,很难从本质上去颠覆自己的思维方式……”

    不知不觉,今天的演讲成了张潮的独角戏。本来那位来自巴铁的剧作家尤斯曼是下一个演讲人,但是他主动和活动的主持人表示,可以把自己的时间延后,他也对张潮所说的内容十分感兴趣。

    时间过去了1个半小时,主持人才不得不打断大家的讨论,让意犹未尽的尤斯曼上了台。

    活动结束以后,坐在人群后排的一个白头发的大胡子老头叫住了张潮,并且给他递上了一张名片,自我介绍道:“我是《纽约书评》的专栏撰稿人哈罗德,我对你的观点和你的作品很感兴趣,我可以对你做一个访问吗?”

    杨宇哲有些惊喜和兴奋地向张潮介绍道:“《纽约书评》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文学评论类杂志,在上面出现的作家和作品,都会成为一段时间内美国文学界讨论的风向标。”

    张潮略迟疑了一下,便同意了。访问就在草原之光的一个角落进行,形式很轻松,两人面前各自摆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聊。

    张潮比较系统地向哈罗德阐述了自己的创作观点,也介绍了自己的创作经验。哈罗德则对张潮的年轻表示了惊讶,并且为美国读者还不能看到张潮的作品感到遗憾,同时想把张潮的这篇演讲稿推荐给《纽约书评》。

    张潮同意道:“那我回去整理、补充一下。”

    访问结束以后,哈罗德很高兴,笑道:“几乎每年的IWP我都会来,但大家的发言大多很无聊、很官方,只有很少几个人是有趣的。这个访问是我五年来最美好的收获。

    我有预感,你的演讲和我们的这次访问,可以给死气沉沉的美国文学界一点小小的震动。”

    回到宿舍,张潮查看邮箱时,看到了苏珊发来的邮件。不过三天时间,她的大作就完成了一个草稿,但是标题差点让张潮差点打翻桌上的茶杯——

    《一路向西》

    他马上回了个邮件道:“方向倒是没错,但能不能换个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