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未知的灵

    入夜了。

    今天的夜之城天空呈现出玻璃般的质感，无机质的灯光罕见地调整了频率，交相呼应地反射网络覆盖在天空，宁静又喧嚣的城市开始苏醒过来。

    这是夜之城，只有晚上他们才真正活着。

    无论是云顶，来生酒馆，亦或者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废弃的工厂，即将面临拆除的公寓楼，义体医生的诊所，所有的地方都在讨论着同一件事。

    ‘造反’的雇佣兵L。

    谁都讨厌公司，但一个大名鼎鼎的雇佣兵上去直接把公司头头脑袋割了下来这种充满个人英雄主义的事情——他们还真没见过。

    最重要的是，他平安无事地出来了。

    但与此同时，夜之城的居民们也知道，这事不会和上次一样虎头蛇尾了。

    上次路明非只是打了荒坂的脸，然后杀了对方一条忠诚好用的狗——很丢人，但还不足以让公司和路明非来个鱼死网破。

    但杀了荒坂三郎，那就是赔上家底也得报复回去，不然的话在其他公司眼中，荒坂将再无抬头之日。

    不然第一次公司战争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因为他们发现比起谈判桌，直接用私兵武力统治更方便啊。

    区别在于以多大的规模，以多快的速度，对路明非进行追杀。

    “赖宣少爷。”

    荒坂塔顶层的空气仿佛凝滞。

    赖宣关闭了整个楼层的灯光，对外说法是要缅怀自己死去的父亲，而来负责对接工作的工作人员身穿黑色西装，强行用靠着点数芯片拉上去的【镇定】保持冷静，在赖宣背后汇报。

    “L的位置已经确定了。”

    “要现在就出动武装部队吗？”

    “.”

    荒坂员工垂下头，不敢去看荒坂赖宣的脸。

    余光之中，只有那挺拔的西装，窗外霓虹穿透防弹玻璃在他侧脸切割出冷硬的明暗交界。

    他垂眸俯瞰夜之城的流光，沉默半刻后回复。

    “不用，阿尔法部队在他手上死了一大半，五郎都拦不到他，单纯的数量暴力对他毫无用处。”

    “——传奇对于公司而言宛如蝼蚁，但那是在双方以完备的实力正面碰撞的前提下，如果路明非执意要躲躲藏藏，我们不可能在夜之城内部爆发大战，而且也不能把他逼急了去投靠军用科技。”

    “但是.”

    “不要着急。”

    荒坂赖宣打断了那忧虑的话语。

    “他会回来的，因为他们盗走了不该拿走的潘多拉的盒子。”

    “我们要想的不是去哪里找路明非，而是等他找上门来，我们要怎么击溃他。”

    荒坂赖宣微微转头，“亚当重锤的意识体还能用多少次？”

    “.十次不到。”

    “就算是传奇制造机的灵魂也就只能够承担这么几次分裂吗.算了。”

    “我需要能够拖住他的人选，五郎一个人不够，华子很快就会来到夜之城，到时候，我需要借用她的人手。”

    “用荒坂的权限去问【上面】要人。”

    荒坂赖宣看向远方，双手背后。

    而在他背后，‘亲信们’面面相觑，却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心中不由得吐槽——为何荒坂赖宣如今还如此镇定。

    媒体骗骗外面就算了，等荒坂华子来了，赖宣哪怕死不掉也会被关起来幽禁，如今这幅夜郎自大的模样，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是荒坂的公子爷。

    不过，倒是很符合赖宣一贯的人设就是了。

    而不知道背后下属们讥讽的想法，赖宣就只是看着远处的霓虹，微微眯眼。

    “很快了”

    在华子将我的权利架空之前，至少最后，至少要做到这点事情.

    在他面前并未完全透射光线的玻璃倒映出男人的身影，背后亲信们狐疑地表情，以及

    那似乎只有赖宣才能够看见的，与自己并肩的，身穿西服的老者的虚影。

    “很快.”

    “抱歉维克多，把你牵扯进来。”

    “呵呵，少说两句，虽然我是个老头了，但也不是没做过再辉煌一次的梦。”

    在安全屋内，老维耷拉着肩膀，坐在角落。

    而在他面前是路明非以及V。

    杰克还在里面躺着，他失血很多，需要长时间的调理。

    在这个过程中，路明非和V本来想着要不要去将和三人相关的联系人都保护起来，怕荒坂抓人质来威胁他们，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荒坂没对其他人动手。

    或者说，杰克和V根本不被放在眼里。

    他们的目标只有路明非。

    而在他们眼中，路明非最重要的伙伴们——大卫那群人都已经去荒土上面开荒去了，而留下来的就是杰克和V，老维。

    只要带着老维跑就行。

    而之所以他们的行动变得如此‘正派’，那大概是因为

    “现在荒坂在夜之城的实际领导人是赖宣，他的行动虽然捉摸不透，但目标的确是针对我一个人。”

    双腿岔开，手肘靠膝，路明非面色阴沉地弯腰坐稳。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是拿我来示威，然后让他自己坐上荒坂皇帝的宝座——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阻力。”

    “荒坂三派系。”旁边的V点头，“如果我是赖宣，我会用各种理由煽动其他两个派系的骨干参与到对你的抓捕行动，再借刀杀人，让你对其他派系产生影响后，再想办法自己收割。”

    很理想，很老派。

    “嗯”

    罕见地，路明非没多说什么，烂话也没讲。

    V注意到了这点，柳眉微蹙。

    她看得出来路明非状态不对，搓着手指，面色阴晴不定，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充满自信的少年不同。

    她的观察是对的。

    路明非此刻的确状态异常。

    (搞砸了。)

    路明非咬牙。

    在无人知晓的精神内深潜，负面的情绪不断积累。

    名为路明非的少年本来就是个与‘坚强’不挂钩的人，他从一无是处的衰仔一步步成长，直到拯救了大卫，他明白了自己也可以昂首挺胸地活下去。

    但是，一次的成功经历还不足以将一个人塑造为完美。

    路明非绝不完美，也不可能完美，他至今为止的淡然建立在自己强大的实力，对于个人能力的自信之上——事实上他也的确可以轻松做到一个人击败康斯坦丁，压制耶梦加得，生擒上杉绘梨衣

    但是，也就局限于此。

    他可以打败大多数人，却不意味着可以保护住所有伙伴。

    【哥哥，你才是最大的怪物啊~】

    路鸣泽说过的话。

    但如果这是谎言呢？

    路明非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怪物，他不是龙王，更没有什么奇特的背景，他最大的背景就是和路鸣泽联系在了一起，他如今的强大，是因为他是两个s级混血种杂交并且赋予了初代种血肉的死婴。

    一个理论上必然不会出生的死婴在路鸣泽这个恶魔无意识的帮助下成长为人，所以他才有了立足的强大。

    但他再怎么强，能强过全盛期的龙王吗？

    【你本可以救下我们。】

    【半吊子的强大才是威胁，你应该选择交易的，哥哥。】

    过往的话语在脑中闪烁。

    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在脑中回荡。

    这个赛博朋克世界，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一般运作着。

    让路明非知道

    已经到了不得不揭开这个世界的真相的时候了。

    而就在这时候——

    “好了，别低着头，老头子我也有句话要和你们说。”似乎是看出了路明非状态不对，向来比他亲爹还爹的老维主动揽过话勺，“杰克的情况已经稳定很多了，但是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路明非的注意力，他和V都看向老维。

    而老维也不拖着，说出了答案。

    “你们说的relic，他吊住了杰克的命，但‘转变’也已经不可逆地开始了——一个人格，正在杰克的灵魂内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