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76 红与血光之灾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灯蛾x字数:2324更新时间:25/04/24 15:17:08
    周祥的屋里人姓王,不是个什么好出身。

    给爷们生了个模样好的姑娘,却没怎么得过婆婆和周祥的好脸。

    人倒是心地善良,也勤快。

    自从周祥染了懒病,成天骨头缝里过蚂蚁,她就每个清早一准起来,安置好女儿,匆匆出门。

    约有半年,干着大脚仙的活,进项还算够养活家。

    可这活多少不算干净,长久了,就得遇上那些不好再续弦的,到了家中服侍,白日打扫,晚上枕畔——鹦鹉嘴鞋穿上,两只大脚踏着摇着,总有这么一天。

    周王氏干脆断了这心。

    后来,找了个晒布和搬运规整的活计,月钱少了,也更累,经常弄得浑身蓝的绿的一片,却也倒‘干干净净’——周祥对此不置可否,但从那天起,态度好上了不少。

    周王氏就觉着自己没平白受累。

    “当家的。”

    夜。

    蚂蚁又钻进骨头缝。

    见周祥翻来覆去睡不着,女人索性也调了个面,和他支吾上几句。

    “手艺还是不能落下…”

    她不好直说该让他如何如何,却明着‘暗示’他,家里没什么余钱了。

    因为每个月的明天,周祥都会掏空那刚胖了些的绣包,去腌臜处吞云吐雾。

    “有你什么事?教你多嘴了?”

    女人唉声叹气:“该给大妞准备上了。老母又身子不好,晒布的活…”

    周祥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暗中一双绿眼睛泛着狠光。

    “晒布的活怎么了?!”

    “工钱低了三成。”

    “三成?!”周祥骂骂咧咧,抹黑下地。

    抄起烟杆点上,干巴巴嘬了几口钵里的渣子。

    他该放几句真吓人的狠话,要么干脆抽出刀,寻着光找去布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教人瞧瞧他周祥也不是好惹的!

    静了一会。

    没有抽刀的声音。

    “…哪有这么黑心的。”只埋怨了一句。

    女人叹气声更重了。

    “咋说也得干,恨不能砸了缸,回去摆弄鹦鹉嘴吧?”

    周祥抽着,不说话了。

    这一夜,夫妻二人都睡得不踏实。

    第二天。

    周王氏依然天没亮起了床,弄了糊糊,低着头直奔布纺。

    周祥睡到晌午,拎着烟杆到老母亲的房里转了一圈:老母年过六旬七旬八旬…谁记得了那么多数?她缩了骨头和皮肉,像个两百岁的婴儿团在小板床上,倚着土砖。

    女儿则委在另个角,守着盆子搓衣服。

    就和他的妻子一样。

    周祥验证过。

    这俩人也是黑色。

    墨汁的颜色。

    “你快当我死了罢。”

    “哪能。”周祥甩剑一样用烟杆潇洒挽了个剑花,一屁股坐在木板上,差点让老母亲顶了上梁。

    “你还是当我死了罢。”

    周祥逗得咧嘴,老母亲也笑,借着砖缝的光伸手,摸了摸儿子不再年轻的脸。

    “倒还有个人样。”

    周祥哼了哼,烟钵打着腿:“那好房子有什么不得了,还不是一张床,一个枕头?”

    老母亲斜他:“当那些大官儿都得了失心疯?为啥不住破房子、使烂枕头?”

    周祥满不在意。

    “乐得自在。”

    他嗓子里转悠着某段戏折,害得老母亲气不打一处来。

    狠狠砸了几下他膀子。

    “娘们在外头干活,你就成天不去好地儿!花净了钱,找个师傅,却只有几年好时光——可惜了手艺!”

    “叫什么手艺?”周祥蹙眉:“哪缺车匠了?这不是什么好活计。”

    “不是好的,总有钱,”老母亲气得扭了过去:“娘们不争气,爷们也不争气。赔了钱,丢了手艺,抽上膏子…去,你快去,我就死在这。”

    见老母亲真极了,周祥这才讪笑着放下烟杆,揽她肩膀。

    几个挣脱来回,还是教他得了逞。

    “等儿子我赚个金山银山,非要打个金喇叭给你,说个够。”

    母亲冷哼:“金山银山压不死你老娘我,倒是儿子快了。”

    周祥没来由叭的给了母亲脑门一嘴,亲的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抄起枕下的痒滚子,作势要砸——浑人却嘿笑着站了起来,往木盆里望了望。

    “都是些女儿家的衣裳,你要真闲就找个活干。”

    老母骂着,女儿红了脸。

    “快是要嫁人了…等爹给你找个好人家…”

    “滚滚滚!你能认识什么好人家?”

    闹了个没趣,摸着烟杆从房里转出来,又到了街上。

    茶伞下两个老货整体没个正事,儿子早晚驾翻了马车,弄他个全家凄凉——周祥往坏处想,脸却挂着笑,迈着八字步到伞下叫小二。

    “来一壶。”

    白须老人瞥了他一眼,翻了个茶盅,又用肘子推了推茶壶。

    “喝这个,爷们。你那家里的可怜人儿赚两个板子,你就得花一个半去…”

    周祥也不推辞,觍着脸往腰一别烟杆,抄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别说旁的。

    虽瞧不上这‘周大驴’,可也耐不住成天见面,多少也熟了脸。

    “怎么样,我说对了没有?”老人没搭理抓他瓜子儿的不要脸,朝桌对面的圆脸老人讲话。

    圆脸摇头。

    “告示都贴出来了,大捷。”

    “…我儿子可打听到了,”白须老人探了探脖子,颇一副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模样:“也就骗骗你这样蠢的。我儿子说,那洋人的火炮长枪远比我们厉害,像雨点儿一样…还没有瞧见船,都死在林子里了…”

    圆脸老人不信。

    都死了?

    周祥转了转眼珠。

    他回想起那日瞧见的军士列队,一层层如血般的绸沙蒙着。

    血…

    血光之灾?

    红色,是,血光之灾?

    又看看茶伞下的两个老货。

    一股奇特的预感似乎打通了他长久以来没有顺畅过的脑袋。

    他拔步就走,招呼也不到,直往那人多的地方去。

    红色。

    红色。

    黑色…红色,红色。

    到处都是红色,少些是黑色。

    转过牌坊,一弯腰,又钻进了烟馆里去。

    今日的小倌可不如昨日热情了。臊眉耷眼地过来,一条布巾使得白龙似翻飞腾挪,恨不得快要驱了这不请自来的脏东西——然后,抹了抹手,往周祥跟前一伸。

    “票子。”

    周祥这才拍头。

    给忘了。

    今天是换票的日子。

    摸遍了兜,也凑不够钱,还挨了那小倌两句刀子话。

    “探莺儿姐可这么仔细过?”

    周祥瞬间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