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上策

    荀鹏面无表情道：“道长，你才是道长，应该比我更懂鬼魅之事。

    而且，你现在已经知道怨鬼在湖中，只需迅速驱魔即可，别的事没必要关心。”

    小羽犹豫道：“小道的驱魔之法，和别人的略有不同。

    并不是一上来，便直接开坛做法，电闪雷鸣，气劲纵横，仿佛神魔降世。”

    荀员外问道：“道长如何驱魔的？”

    小羽道：“贫道学了三本道经、一本佛经，驱魔时需要询问因果。

    知道了因果，才能帮荀公子消除与怨鬼的因果，如此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荀鹏面色阴郁，道：“你将她从湖中找出来，用道法符纸镇压了，问题便彻底解决，不用这么麻烦，我也不在乎什么因果业力。”

    小羽道：“镇压到哪里？怨鬼已经在湖底建立鬼域，不化解怨气，无法让其超生。”

    荀员外皱眉道：“道长能不能直接打灭鬼域，将凶鬼镇压到地府？”

    小羽正色道：“荀老爷，你是有见识的人，怨鬼去了地府，就是结束？

    它肯定会喊冤，到时候判官和阎王爷肯定要审判此案。

    荀公子说不怕因果和业报。

    以荀家在郡府的名望，大概不会立即遭报应。

    可我们一开始便化解双方恩怨，不是更好吗？”

    荀员外皱眉想了想，问道：“老夫出钱为她开一场水陆法会，寻一块好墓地，送她无数纸钱纸马，能否消解她的怨气？”

    小羽道：“小道可以帮你问一问。只是不晓得因果，小道无法帮员外讨价还价，只能代为传话。”

    荀鹏神情焦躁，摆手道：“你先去问她，如何才肯善罢甘休。

    如果她一定不识好歹，道长先用大法降服她。

    若成了，送你白银千两。

    若不成，也有二两银子的辛苦费。

    总之，你至少帮我顶过今晚。

    等明天天亮了，城门开了，我再出城寻找真正的高手来对付她。”

    小羽起身，道：“小道这就去试一试，苟生，咱们去吧。”

    等她和苟交走出大门，荀鹏立即埋怨道：“爹，这个小道士不行！去城外红云观请‘红云老祖’来吧。”

    荀员外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孽子，你若往日不造孽，哪有今日债？

    还有，萝卜道士人年轻，道行绝对不浅。

    他一个外地人，进城后只在街上走了一圈，便发现咱家气象不对。

    红云老道未必有此眼力。

    你不说些好话奉承他，反而说什么明早请别人。

    你这样说话，他还会卖力为你驱魔？

    长点脑子吧！”

    荀鹏不服气道：“从来都是卖者自夸。

    他都说自己不行，那他只会比他说的更加不堪。

    眼力好有什么用？道行和神通才是真的。

    他若不行，纵然真的得罪他，咱荀家缺钱、缺门路？

    没了他萝卜小道，我还能找红云老道，找葛真人，找流云秀士.哪怕找个领悟武道法相的人仙，都能一刀劈死那贱婢。”

    “噗通~~”

    夜深人静，远处的落水声传到屋内时，不算响亮，却很惊人。

    “啊，萝卜道长和慕仙处士掉进湖里啦！”

    “凶鬼又开始杀人夺魂啦，天呐，连驱魔道长被蛊惑了神智，还这么快，刚到湖边就被鬼迷了。”

    仆人和管家惊呼，清倌人和丫鬟“呜呜”哭泣。

    有小厮蹑手蹑脚，悄悄往院门口缩。

    “哐当！”荀鹏几乎是从屋里撞出来，门框都裂开了。

    “老庆，什么情况？”他厉声大喝。

    “呜呜，老爷，少爷，厉鬼凶猛，道长被迷了魂，直接走出湖心亭，掉进了水里，他们都死啦~~”

    老庆站都站不稳了，连滚带爬跑回来，哭得鼻子眼泪摸了一脸。

    “废物，果真是废物！”

    荀鹏一脚将老仆踹开，满脸愤怒，想要朝着湖泊大骂，却被远处的黑暗与阴煞之气吓住，惊慌退后几步，回到烛光明亮的屋内。

    “爹，立即派人去请红云老祖！”

    “城门都关上了，怎么去城外请人？你冷静点”

    荀员外低喝一声，指示管家将哭嚎的丫鬟小厮们都赶出去。

    “鹏儿莫怕，有‘黑将军’庇佑咱荀家，任何邪物都不可能在荀家伤害到荀家人。”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面对面、眼对眼，轻声安慰道。

    “黑将军”荀鹏面色数变，低声道：“已经死了四个人，黑将军为何不一刀劈了那贱货？她只是个凡人，黑将军却是我们家族供奉千年的神灵。”

    “死的都是外人，不姓‘荀’，你急啥？而且，名震河北的‘青鸾仙子’，怎么可能是凡人？”荀员外冷冷道。

    荀鹏不以为然道：“什么青鸾仙子，不过是名字中有个‘鸾’字而已。

    ‘仙子’什么的，也只是江湖草莽的吹捧。

    凡是女子混江湖，哪个不是‘侠女’？

    稍微有点姿色，便成了‘仙子’。

    我都没怎么混江湖，都得了个‘玉面金鹏’的匪号。”

    “她快凝结人仙元丹了。“荀员外沉声道。

    “快了有什么用？没元丹就是没元丹，被我一剂‘醉春风’轻松放翻。”荀鹏嘿嘿冷笑道。

    荀员外指着远处黑洞洞的湖心亭，“你若真有种，去湖心亭找她，再将她轻松放翻。”

    荀鹏讪笑道：“她是个不成气候的小鬼，可孩儿也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没降妖伏魔的能力。”

    “唉，你若真有自知之明，就不该干这些烂事儿。”荀员外叹道。

    荀鹏朝着他作揖，道：“劳烦父亲为孩儿操心，孩儿下次再不敢了。”

    这样的话，荀员外已经听过太多次。

    他默默摆了摆手，率先回到了屋内。

    荀鹏撇撇嘴，也跟了上去。

    “哗啦啦~~”

    两人刚回屋，远处被黑暗与阴邪之气笼罩的湖泊，忽然传来激烈的水花声。

    荀家父子霍然起身，表情紧张盯着屋外。

    “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踩在连通湖心亭的木板走廊上，朝着楼房缓慢却坚定地靠近。

    “鬼呀~~”屋外管家老庆，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惨嚎一声，往院门口跑。

    “不是鬼，是小道。”黑暗中传来耳熟的声音。

    很快两个人影，便出现在屋外灯笼洒落的浑黄灯光下。

    果然是先前跌入湖泊的萝卜小道士，与身穿破旧羊皮袄子的黑脸文士。

    “你们两个是人是鬼？”荀员外惊疑道。

    “员外，我们才分开多久呀，你怎么就不认识了？”小羽笑道。

    “爹，他们是人，你看！”荀公子指着两人脚下的影子，“衣服无缝，灯下无影，才是鬼。他们衣服有缝，身下也有影子，是活人。”

    荀员外松了口气，疑惑道：“道长，你们不是被鬼拉进湖里了吗，为何身上衣服头发都没打湿？”

    小羽道：“不是鬼拉咱们下去，是咱们自己跳下去。也不是跳进湖里，而是跳进湖中的鬼域。

    员外肯定晓得阴间福地之说。

    泥土下的阴间为山地，水下的阴间为黑水。

    黑水算是黄泉支流，亡魂若沉沦其中，非佛陀与大功德之人，不可助其超脱。

    普通活人若进入黑水，也容易迷失方向，堕入地狱无法返阳。”

    她伸手指边上的苟交，“幸而有慕仙处士相助，他修炼浩然正气，有七层楼那么高的境界，可以帮我回归人间。”

    小强死后成了妖鬼，最怕下水。怕进入水下后，误入阴间黑水河，彻底沉沦。

    小羽早年也不敢从水下进入鬼道或阴间。

    现在她有十五重天的心灵境界，不那么害怕了。

    虽然不如佛陀，无法直接超度黄泉中的亡魂，至少不会自己掉进去爬不起来。

    不过，驱魔的主角从来不是她萝卜道士。

    她是苟交的导师，带着学生实习呢，苟交才是主角。

    今次的确是他指引方向，从湖下阴间鬼域中走出来的。

    他也有七重天高的心灵境界。

    湖泊终究不是大河，阴间水域非真正的黄泉，内里环境不算太复杂。

    苟交没道行，不懂穿梭阴阳两界之法，但他就是能捕捉到人间的位置。

    即便没有小羽，他也能自己从湖底爬出来。

    当然，前提是他得非常擅长游泳，必须闭气半个时辰以上。

    猛鬼还不干扰他，爬出来后必定浑身湿透。

    心灵境界终究不是道行（法力）与神通。

    修炼内功，闭气一两个时辰轻轻松松；苟交七重天高的心灵境界，肉身依旧是个凡夫俗子，掉进河里得淹死。

    “原来慕仙处士也是一位高人！”

    荀员外不了解阴间黑河，但他知道黄泉河的可怕，也晓得已经化为鬼域的湖泊，绝非普通人能随意进出的。

    最先死掉的崔、张二位公子，都是“炼罡大佬”呢！

    “失敬失敬！”

    他先前都没怎么正眼瞧过苟交。

    这会儿又如先前对萝卜道士一样前倨后恭，对着苟交连续作了三个揖。

    苟交却没给他好脸色，沉声道：“员外，你们奸杀良家女子，将她沉入湖底，还用邪法钉住她的魂魄，让她难以超生。

    现在她变成厉鬼，定要荀公子，要荀家偿命。

    你们只烧纸钱、做水陆道场，远远不够消解她的怨气。”

    荀员外面色数变，嗄声道：“你们真见到了那个贱人，还跟她谈过了？”

    荀公子喝道：“苟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们是来驱邪除魔的！”

    苟交表情难看，却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小羽倒是始终情绪稳定，这会儿还面带微笑，道：“先前我们下水，不就是帮员外传消息，跟凶鬼商谈消解恩怨与因果的事儿吗？

    见了面，我们当然要劝说，让她想开点。

    然后那凶鬼连珠炮似的，将公子干过的缺德事儿都说了。

    我和慕仙处士入世驱邪除魔，也是为了积累功德，不止是为了几两银子。

    所以咱们的驱魔手段，从来都是尽量帮双方消解因果。

    你好她好，我赚阴德也很好，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嘛。”

    荀员外眯着眼睛，淡淡道：“关于驱魔，道长有何高见？”

    小羽沉吟道：“小道有上中下三策，下策是与湖中女鬼死斗到底。

    中策是荀家服软，按照员外先前所说，贫道先为她念几卷经，尽量消除湖中的阴气与邪气。

    最好能将湖中的鬼域打散，免得凶鬼继续在怨恨中，汲取阴煞之气迅速成长。

    最后，员外尽量多烧纸钱纸马，招揽云水之士开启水陆法会，连着七七四十九天，或能让她带着怨气离开荀家，进入地府。”

    荀公子憋不住了，怒道：“连开七七四十九天水陆法会，还要我荀家低三下气赔礼道歉，结果她依旧满是怨气，还是会向阎王告我刁状，这算什么中策？”

    小羽道：“公子的意思是，小道提出来的下策，才算符合你心意的上策？”

    荀员外拉住要脱口而出“没错”的儿子，平静道：“道长先说上策。”

    小羽道：“上策是荀公子一人做事一人担，主动去衙门认罪伏法。

    且不可动用银钱与人脉疏通关系，减轻罪责。

    大秦律法要怎么惩罚，荀公子都老实承受。

    如今朝廷很需要役夫，应该能保住性命，只是发配边疆。

    有了朝廷判罚，小道一定能消除女鬼的怨气。

    荀家的福气与阴德，纵然会受到些许影响，也不至于危及族运。”

    荀员外面色难看，眼神冷冽。

    荀公子倒是气笑了，目含杀机道：“道士，你可想明白了，自己在吃谁的饭、拿谁的钱，替谁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