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8 命运之轮

    爱丽丝很难用语言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

    她一路走来的晋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称得上是顺风顺水，抛开仪式的过程不谈，至少服下魔药到完成晋升这一步称得上是无痛。

    ——至少，爱丽丝从来没体会过克莱恩描述的那种灵魂撕裂的痛苦。

    实际上这一次也没有。

    命运的侵蚀要更温柔、更悄无声息，在意识到自己正在这条波光长河里溶解之前，爱丽丝甚至觉得这里舒适而温暖。

    当察觉到这一点后，爱丽丝本应是恐惧的，但她没有时间来恐惧，她知道自己必须在彻底溶解之前找到一个解决方法，否则，她会像所有汇入主干的支流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所以……

    阿蒙你快动手啊！

    ——这是开玩笑的。

    拿走“亵渎石板”的那一刻，爱丽丝的仪式重点就不在阿蒙身上了，而在“亵渎石板”，在“浑沌海”。

    在“巨人王庭”前，当看见克莱恩被“混沌海”影响时，爱丽丝想都没想就试图帮克莱恩对抗这种影响，她毫无疑问的失败了，“混沌海”甚至还在属于她自身的支流里留下了烙印。

    但那是坏事吗？至少在此刻，爱丽丝发现那是好事。

    那烙印如同最好的锚点，无论命运长河的波浪如何起伏，都冲不动那烙印，以及与其相连的“亵渎石板”。

    这让爱丽丝能以此为核心，将溶解的自己不断地往回收拢。

    但这还不够，爱丽丝知道，她必须找到点什么来“盛放”自己，就如自己多年前初次踏入命运长河时那样，她需要一个保护自己不在其中溶解的东西。

    ……是什么呢？

    指望将“亵渎石板”作为浮木一样的存在是不现实的，它太沉了，爱丽丝扯了两下，发现这东西纹丝不动后，就知道自己该换目标了。

    她很快找到了第二样东西。

    那是一张包裹在她身上的、满是疏漏的“网”。

    命运长河的“河水”不断地从“网”的孔洞中渗透进来，将她溶解，但“网”本身却毫无影响，爱丽丝注意到这一幕时，自然也想到了“网”的来历。

    ——这是在“先知”的晋升仪式中，由那些与她相关联的命运编织成的“网”！

    这是，那张令她窒息，也为她引导方向的“网”。

    但是，它有很多“孔”，如果不填起来这些“孔”，我还是……等等，把这些“孔”填起来，我会闷死吧？

    一个仿佛是无解的难题出现了，但爱丽丝在这种时候，往往都有出乎意料的好主意。

    ——既然不填起来会溶解，填起来会闷死，那就用一种不会溶解、又能帮她呼吸的材料填好了！

    爱丽丝想到了青蛙。

    她对这种生物有所印象，因为这种生物有一个当时令她很震惊的能力——青蛙能用皮肤呼吸。

    所以，她能不能有一张，像是青蛙那种，会呼吸的“皮肤”呢……？

    把这些“绳子”散开，让它们融在一起，同时再把我自己添进去一点，组成一张更细更密的“网”……或者说，皮肤？

    此外，我还必须保留足够多的主导意识……

    对这一步来说，困难的似乎仅仅是想到解题思路，爱丽丝惊讶地发现，当她有了想法，一切的操作竟然毫无难度，那张原本满是疏漏的“网”就这样与一部分的她自己弥合起来，成为她与命运长河沟通的桥梁，但又将她与命运长河阻隔开来。

    看到这一幕，爱丽丝意识到自己的危机已经解决了，她现在要做的是——离开这条河，回自己的身体里去！

    哦，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没有身体了……即使没有彻底溶解，但现在的她，也真正能称得上是命运长河的一部分了。

    带着乱七八糟的思绪，一面由银白渐变到深黑的轮盘从命运长河中升起，随后消隐于无形。

    物质世界中，爱丽丝原本消失的地方浮现出一抹银白，接着，一条银白色无鳞的巨蛇彻底冒出，首尾相连。

    一点黑色在圆环的中央浮现，将要蔓延之际，那双冰冷淡漠的血红色瞳孔瞥见了一个虚幻的身影。

    祂有着青年的面孔，头戴尖顶软帽，身穿黑色长袍，手中正把玩着一枚单片眼镜，身形正在由虚幻转为真实，而此刻，这道半虚幻的身影正用一种泛着好奇与思索的眼神打量着面前新生的“命运之轮”。

    随后，祂朝新生的“命运之轮”伸出了一只半虚幻的手。

    祂分明顶着一张阿蒙的脸，但爱丽丝却本能地生出一种危机感，那是阿蒙从不会带给她的，近乎本能地，她顺从了另一个意志，一块巨大的灰白色石板从中间那将要蔓延开来的深黑中弹出，朝着面前之人砸去。

    接着，爱丽丝唰的一下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张终于凝聚成型的……蛇皮。

    那只向她伸来的手没来得及阻拦这件事，因为此刻，那张石板明显更引人注目，它好似感受到了什么，挣扎跃出还不算，一片黏稠虚幻的深黑海洋就这样应召而来，裹向面前的身影。

    “神弃之地”的地面颤动起来，深黑色的虚幻海洋不断自地底涌出，好似在追猎着什么，有无形的惨叫自这片区域中升起，而那只探向“命运之轮”的手的主人，最终也被这片海洋淹没。

    ……

    切尔诺贝利。

    在一片虚幻的深黑中，唯有这片藏于地底的灰白建筑未受影响。

    一只干枯的手再一次搭上了悬崖的边缘，将自己的身体拉了上来，随后坐在岸边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

    “总算上来了……嘿，不过这一次，我好像真的感受不到本体和其他分身了……难道我真的获得了自由？

    “不，一定是本体切断了我和其他分身的联系，打算欺诈我……呵，我是不会上当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刚要有所行动，却又忽然顿住，回头望向身后。

    那里有一片虚幻黏稠的深黑海洋，此刻，那片海洋翻涌着，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

    “坏了……”他喃喃自语，“好像是真的……”

    ……

    “神弃之地”那场“惊心动魄”的三人逃亡持续的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命运小姐错过了愚者先生再次复苏后的第一场塔罗会，面对其余塔罗会成员疑惑又担忧的眼神，愚者先生看了眼正在“神弃之地”狂奔的爱丽丝，决定给爱丽丝留点面子。

    “祂正在参与一场特殊的赌局，”他这样告诉其他人，“荷官是命运，而赌徒分别是祂与另外两位竞争对手。”

    嘴上这么说，但克莱恩其实还是蛮担心爱丽丝的，当注意到三个人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克莱恩意识到，爱丽丝八成是不用继续纠结怎么让威尔·昂赛汀追杀她了。

    但从爱丽丝的表情来看，克莱恩觉得，她的成神仪式一定有大问题。

    但偏偏在这里，克莱恩发现自己其实很难帮得上什么忙，他这几天将白银城等“神弃之地”居民的事情统统交给了达尼兹，除非实在解决不了的才会处理一下，而剩下的时间，他大多都花在了“源堡”上。

    这场逃亡游戏是很无聊的，但克莱恩更担心，如果他因此不去看着，某个瞬间，爱丽丝就突然消失了，回来的也不再是爱丽丝。

    这天也是一样，他像平时那样吃了饭，准备回到“源堡”继续观察爱丽丝情况，他站起身自言自语道：

    “亏我当时还想了一下达尼兹送饭万一不靠谱怎么办，结果也没用上，真是的……”

    他转身往房间走去，几步之后又忽然停住，眼神划过片刻的茫然：

    “我怎么在往回走？我不是来吃饭的吗？不，不对，我明明已经吃过了……是我忘记了……”

    克莱恩的灵感有所触动，他“看”向了外界，这条街上的人状态与他相差无几，有人忘记了自己刚做过的事情，有人有些事情没做却记得自己做过了，还有人一脸惊恐地抓住身边的人，说刚才看见自己死了……

    克莱恩没再往更远的地方看去，他心下微沉，知道他不用再往“源堡”上去了，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好了。

    ……

    戴莉靠在椅子上，抬手按住小腹，神情莫名地看向邓恩。

    “怎么了？”邓恩疑惑地看着她。

    “我觉得……”戴莉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我好像怀孕了，就在刚刚。”

    “？？？”邓恩的眼神里写满了困惑，“怎么可能？明明……”

    序列5和序列6的非凡者，当体内有多余的非凡特性时，会不受控制地遗传给孩子，孩子会因此成为天生的半个非凡者。

    也因此，这个阶段的非凡者，对自己是否留下了后代，是有感觉的。

    但且不说他和戴莉都毫无感觉，他们这时——可什么都没干啊？

    戴莉也摇了摇头，不解道：“也许我们该去问问女神……直觉告诉我是这样。”

    “问女神？”邓恩神情一怔，眉心拢起，“你说，有没有可能是……”

    他顿了顿，好似有些恍惚地看向了某个方向，似叹息般说道：

    “是……

    “……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他神情茫然地看向戴莉，戴莉按了按脑袋，也产生了片刻恍惚，随后又好似想起来了什么般道：

    “我好像打算去找女神问问……哦，我想起来了。”

    她转向邓恩，神情再次严肃：“我好像怀孕了。”

    ……

    作为一个初步掌握了命运权柄的天使，克莱恩惊奇地发现，“重启”这一能力的作用对象并非是他的身体——比如说子宫什么的，而是他的命运。

    然而这也意味着，这种能力也许对身体的硬性需求没有那么高，也许……

    “你们的‘重启’，该不会真的能让男人怀孕吧……”克莱恩喃喃道。

    “……？”刚落地的爱丽丝听到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您已经不把自己当成男人了吗，愚者先生？”

    “……我是指天使以前的，”克莱恩尝试分辩，“你能让天使以前的男人怀孕吗？”

    “……‘女巫’？”爱丽丝提出了一个奇妙的设想。

    简短的对话中，克莱恩各种意义上都放下了心——从爱丽丝如此钻牛角尖的回答来看，让天使以前男人怀孕，应该还是不太现实的。

    另一个放松下来的点是，他基本确认了这还是他认识的爱丽丝，至于为什么是基本……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克莱恩忽然严肃起来，“∫（1/sinx）dx=？”

    周围倏地安静下来，足足十几秒后，爱丽丝用一种十分具有机械感的声音给出了一个答案：

    “ln|tan(x/2)|+ C或ln|cscx - cotx|+ C。”

    克莱恩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他不理解爱丽丝为什么会知道，但是这个回答又让他觉得这一定是爱丽丝——就算变成了另一个人，也该知道前身是个文盲这件事吧？

    实际上，早在一开始问出这个问题时，克莱恩就是这么想的，爱丽丝肯定不知道答案，但明晃晃地说不知道，也不该是爱丽丝的反应。

    正确的反应应该是，纳闷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没错，他觉得爱丽丝应该根本听不懂自己的问题！

    就好像如果有人问你喝孟婆汤了没有，说“没喝”肯定不是正确答案，但说“喝了”也不对——你都喝了，你怎么还记得？

    爱丽丝很能理解克莱恩的困惑，她回答完之后，就做出了解释：

    “首先，我想你大概忘记了，鲁恩也是有数学的……虽然我没学过，但鲁恩确实是有的，这部分的知识，我能用占卜换取。

    “然后……我是‘机器’啊！如果你要的不是我自己学会这些，而只是单纯的计算结果，哪怕我占卜不出来答案，但我只要占卜出计算方法和过程，然后直接把式子放进去就好了啊——你只是给了个算式而已，又不是让我证明什么定理之类的东西！

    “我，我之前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我想的话，肯定能知道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