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时光飞逝,日新月异【尾声5】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肉丝米面字数:4694更新时间:25/04/22 04:13:06
    经年日异。

    春去秋来。

    明,这个结束前元统治,重塑山河的汉家王朝。

    在时间的长河里,静静的流淌着,开始向着未知的方向前进着。

    被圈入昌平书院,由世宗皇帝御笔赐名的书院山。

    如今早已在几届学子的植树下,山体郁郁葱葱,层林茂密。

    春日里山有桃花,冬日里腊梅盛放。

    苍松掩隐在陡峭处,傲立一隅。

    时间,总是世人最难把握住的东西。

    在漫长的长河中,时间的变化会被动显得不明显。

    而放在万历一朝初期。

    这种变化,却又会被无限的放大。

    呜呜呜……

    远方。

    在山下绿荫中,传来了汽笛的呜咽声。

    山巅之上。

    一名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刚刚从山下爬上来,站在山巅的观景亭外。

    “父亲。”

    “黄爷爷今早寿终正寝,已经派人往宫里传信,母亲正带着人准备后事了。”

    年轻人抬头看了眼坐在亭子里喝茶的父亲,默默的回头看了眼山下。

    亭下。

    严绍庭忽然恍惚了一下,抬头之后,脸色有些不确信的看向与自己早早爬山观览日出,一同饮茶的徐渭。

    后者神色亦是有些哀伤显露,而后点了点头。

    “人生几个得寿终正寝,此乃黄公公修来的福分。”

    徐渭说了句,便低头喝着茶。

    而如今已经蓄上了三寸胡须的严绍庭,脸上也不再见到过去的年轻,神色也更为威严了些,眼神里透着深邃。

    他亦是轻叹一声,放下茶杯看向亭外。

    见到父亲看过来。

    严无忧立马收回心神,又上前一步:“爹,是否要让祖父和二叔回来?”

    如今已经长成十五六岁的严无忧,仿若就是过去的严绍庭。

    年轻。

    英朗。

    眉宇间透着英气。

    只是虽然皇室那边几次催促,希望其能入朝做事,但都被严家以其乃为昌平侯家系,不可僭越礼制,给挡了回去。

    严绍庭点点头:“你祖父如今依旧担着国子监的事,近来似乎要推科考改制,此事不急着告知他,等黄公公入殓下葬前再去人告知,回来送一遭旧人即可。”

    严无忧琢磨了下,这才领命道:“那就先将二叔喊回来?”

    严绍庭却是摇头:“你二叔如今宿卫宫廷,皇上身边离不开贴己的人护卫,让你弟从国子监请假回来,代父操理家事。”

    严无忧依旧是点头领命。

    随后便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待着父亲和徐先生是否还有吩咐。

    严绍庭则是又长叹一声。

    “这是第几个了?”

    徐渭侧目看向了他,低声道:“人生在世,终有生老病死,您也不必太过挂怀。”

    严绍庭却是摇摇头:“前些年祖父薨逝,那一阵子我只觉得恍惚,若非国事繁重,离不开身,我当时便要随着父亲一同丁忧为祖父守孝。后来是聂老夫子,再是钱老夫子,吕公公也走了好几年,如今又到了黄锦。”

    如今也已经年事已高的徐渭,头发白了大半,倒是对这种生死之事看的从容。

    他笑着说:“若是我等都成老不死的,他们这些年轻人又如何能长大?”

    说罢。

    徐渭便将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严无忧。

    严家如今在朝为官的,只有依旧担着首辅之位的严绍庭,和丁忧三年之后回朝依旧担任国子监祭酒的严世蕃。

    而严无忧作为严家第四代,却只是挂着几份官职,领着俸禄。

    但也没有因此落下什么。

    这孩子样样都好。

    经学自小是跟随聂老夫子等人学习,大了一些又跟着帅嘉谟这些人学习新学,而且还从小就跟着他二叔,也就是大明朝独一位的那个龙虎大将军严鹄学习武艺。

    文武双全。

    完全配得上他。

    这几年严家的门槛更是被京里京外的文武官绅大户给踏平了。

    严绍庭却是眯着眼哼哼了两声:“只是觉得时光如梭,过去不曾觉得,如今倒是起了几分贪心,不愿随岁月老去罢了。”

    已经稳坐大明内阁首辅多年的他,到底还是沉稳的。

    言罢。

    他便看向严无忧。

    “皇帝近来如何?”

    虽然儿子不在朝中供职操事,可他也没阻止对方时常被皇帝召唤入宫。

    小皇帝需要玩伴,即便长大了也总需要几个贴心的,能说些心里话,将皇帝身份暂时放在一边的人。

    而这也是他如今给严家和皇室之间确定下来的关系。

    严无忧当即回道:“皇上近来正预备着要检校京营,似乎……”

    “似乎什么?”

    严绍庭微微皱眉:“天下之事无大小,有何犹豫的?”

    被父亲训斥了一句,严无忧当即回道:“陛下似乎有意检校京营之后,要亲去一趟南京检校南营兵马。询问儿子,是否愿意随驾侍奉。”

    严绍庭愣了下,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

    徐渭倒是在一旁笑了起来:“瞧瞧你这个学生,这个儿子。他们这是想要现在就开始动手拆分南直隶,革掉南京作为陪都的地位了。”

    严无忧闻听此言,立马低下头。

    严绍庭则是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你与皇帝提的?”

    严无忧肩头一颤,赶忙抬头揪着脸道:“儿子不敢,是陛下提的,儿子只是说……父亲于南直隶之事,确有此打算,但仍觉得时机未到。”

    严绍庭冷哼了声。

    他倒是不觉得儿子会糊涂的主动在皇帝面前提拆分南直隶的事情。

    这点脑子,他还是有的。

    那就是已经长大的小皇帝想要亲手操办这件事了。

    这倒是让他有些担忧。

    徐渭却是在旁安慰道:“你也算是替世庙、穆庙看顾这天下好些年了,皇帝现在已经长大,也到了你当初说的由他亲政的时候了。皇帝在你身边学了这么多年,本事那是比之列宗都要胜过几分,如今想要试试手也是合乎情理。”

    严绍庭侧目看向这位老伙计。

    没有说话。

    徐渭继续说:“嘉隆新政弄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已经是嘉隆万新政了。摊丁入亩做成了,一体纳粮也做成了,就连折铜征缴和折银征缴也按照各省的境况分别做成。海瑞这些年更是一心扑在刷新文武吏治上,九边、京营、卫所一新,那些个待官生已经占了天下吏员七成。皇帝现在定然觉得拆分南直隶已经到了时机,自然想要以此作为亲政后的头等大事来做。”

    到了这里。

    严绍庭才终于缓缓张开嘴:“我没有想阻拦他的意思,现在拆分南直隶,又或者过几年拆分,也都是一个样。甚至他想要将南直隶各府都给拆分了,使其相互独立,相互排斥,也尽由着他去做。这些年昌平报本就在做这件事,南直隶那些府如今也相互不对眼,各个比着心气,苏州府自觉南直第一,松江府却手握上海市舶司自觉乃是未来,应天府觉得自己还是二百年前能总领南直。这都是好事,互相有些区分,总比往日聚在一起的好。”

    严无忧这时候忽然问道:“那父亲对皇上要拆分南直隶,为何会显得有些犹豫?”

    当儿子的询问。

    当老子的抬起头看向当儿子的。

    严绍庭眉头微皱。

    他半响后才询问道:“蒸汽机如今研发到何等地步了?”

    严无忧不知为何父亲忽然问起这个,只能如实回答道:“卧轨装车运货数千斤还是可以的了,朝廷在山西那边的煤矿如今都已经用上此物,听说效果很是不错,依着户部那边的估算,再有两三年就能逐步用煤炭全面取代柴薪了。”

    严绍庭却是淡淡一笑:“数千斤而已,你觉得这能沟通南北?”

    严无忧眉头一挑,旋即便闭上了嘴。

    徐渭在旁微微一笑,看了看年轻人。

    严绍庭则是缓缓开口,谆谆教导道:“南直隶拆分势在必行,这是为了打破江南清流士绅的必要途径,不抱团的江浙才能让朝廷放心,才能将江浙的财税尽数用之于朝廷,散之于天下。但却也不能因此,便彻底分离了江浙,朝廷不能不管束。各府相互对立,乃是国策,但也不能因此便让各府人心彻底对立。和而不同,才为上。”

    严无忧似乎是琢磨出了一些。

    他看了眼父亲。

    见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这才小心开口。

    “父亲的意思是……如今南直隶各府每岁财税,都已经各自通过海运递解至京。往后是要将这蒸汽机用之于南直各府与京师之间的联系?”

    随着严绍庭大权在握,稳坐内阁首辅之位。

    当年南直隶完成摊丁入亩和一体纳粮之后。

    朝廷就立马改变了南直隶各府征缴税赋的方式。

    过去南直隶各府都要将当年的税赋统一送去南京。

    而现在,南直隶各府税赋则是分别直接送来京师。

    此举,自然是削弱南京方面的存在和权柄,同样也稍稍削弱南直隶各府之间的联系。

    严绍庭却是直截了当道:“那是你们这代人的事,已经不是为父这代人的事情了。亦如要拆分湖广为湖南、湖北,这也是你们的事情。”

    严无忧面露不解:“那父亲……”

    严绍庭却已经站起身,走到了亭外。

    他低头顺着山势俯瞰下去。

    只见山脚下的林荫中,一道洁白的蒸汽伴随着呜呜声呼啸而过,而后驶出书院范围,终于是在外面的田野里,露出一辆他所熟悉的有几分相似的蒸汽火车。

    蒸汽车的速度在出了书院后越来越快。

    让严绍庭不禁又多了几分恍惚。

    只觉得时间过得愈发的快。

    让他也渐渐有些把控不住前路。

    “父亲。”

    严无忧又在其身后呼唤了一声。

    “帝国之日新月异,已非为父所能掌控。”

    “当年书院门口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实则是要印在你们这代人身上。”

    严绍庭忽然颇有感慨的说了一句。

    严无忧心中一颤。

    难道如今才不过四十的父亲,真的生出要辞去内阁首辅之位的念头了?

    “只是江山日新月异,却也不能盲目追赶往前,总要在这个时候多冷静几分,想一想前面一步究竟该怎么走。”

    “越是这个时候,你们就要走的越慢。”

    “因为已经没有前人之鉴了,所有的步子都是新履。”

    山下。

    已经有唢呐声响起。

    那是为黄锦吹响的。

    这位世宗朝时的老人,也终于是迎来了这一天。

    严绍庭又道:“下次入宫,可以告诉皇帝,他想要以拆分南直隶为亲政第一桩事,我这个做先生的不会阻拦,也不会插手其中,他尽可放手去做,万事……一如当年,我这个先生替他在后面看顾着。”

    见父亲忽然又答应下来。

    严无忧脸上却没有喜悦,反而皱紧眉头。

    而严绍庭却是继续吩咐着:“再告诉王锡爵、申时行他们,全力配合皇帝拆分南直隶,所有昌平出身之官员,不得懈怠半分。吏部文选司提前准备,调遣经考察之储备官员赴任南直隶各府。南营那边,我亦会与张阁老商议,将你大姑父调过去坐镇,有他这个英国公府的在,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想了想。

    已经觉得没有什么好安排的了,严绍庭这才收起声音。

    革新。

    永远是革字最难。

    而只要革字做好了,所谓新事自然就会顺风顺水。

    他下了山。

    丢下已经长大的儿子去思考帝国的未来。

    严绍庭一路到了书院。

    站在了已经布置好的黄锦灵堂前。

    当年吕芳、黄锦等人从宫里出来,便到了昌平。

    一面是看守世宗皇陵,一面是在昌平养老。

    蹲在黄锦的灵前,严绍庭往火盆里撒了一捧纸钱。

    四下里的仆人见状,都默默的散开。

    见着纸钱燃烧了起来,严绍庭这才抬起头看向属于黄锦的牌位。

    因生死之事,他仿若看到了过去的一幕幕。

    恰是此时。

    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听说夫君今日有些思虑过甚,不知是何原因?”

    陆文燕这位严家当家大妇,已经换上了一身孝服,跪在一旁的蒲团上,让火盆里添了一把香。

    随后便侧目看向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夫君。

    严绍庭扭头看来。

    脸上终于是多了几分柔情。

    “我只是觉得……”

    “这一辈子虽然才走了一半。”

    “但我要做的事情,或许是已经做完了。”

    陆文燕如今也已经三十多了,却好似不见岁月加之于身。

    她黛眉微皱,脸上却带着笑意。

    “哦?那夫君是终于有时间陪妾身走遍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看遍我朝盛景了?”

    严绍庭点点头。

    “再等等……”

    “最后几件事结束了。”

    “不光要陪你看遍两京一十三省盛景。”

    “还要陪你乘船出海,看我大明日月同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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